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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能把治病救人的主战场拱手出让。不能一提到中药，就是‘治未病’和‘大保健’。”在本月初举办的启思会首届中医药CEO论坛—多元化创新与中药高质量发展专场上，梦阳药业董事长张敏发出了这样的呼吁。这句话背后的大背景，是中药在医院临床端“节节败退”的现状：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政策扶持，以及相比化学药温和得多的集采降价比例，但中药多年来在临床端的使用比例一直只能用“可怜”二字来形容。一项统计数据显示，2016年中国中成药制造业实现主营业务收入6697亿元，然而在多年的“振兴中医药”呼声中，却不增反降，2022年只有5134亿元，还不到当时的八成。“在大型公立三甲医院，中药占比可能都到不了20%。开药事会讨论新药进院，有不少医院直接说‘我们不讨论中药’，和国家的重视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。”张敏告诉E药经理人融媒体。成分复杂、副作用不明确、缺乏一致性评价、药理机制“说不清楚”……这些都是阻碍中成药进院的痼疾。想取得和化学药、生物药平等或更高的地位，证明自己的作用，中药就必须扫清一系列难题，而这绝非一日之功。但这正是梦阳药业正在筹备中的工作。尽管在整个中药行业中，梦阳的体量还很小，但他们计划凭借自身的特殊优势，闯荡国际市场，希望成为中成药出海模式创新的第一人，进而回过头来，提升中药在中国乃至全球的地位。梦阳药业董事长张敏01历史梦阳药业成立于2009年，前身由原河南省肿瘤医院内科主任，主任医师，河南中医学院名誉教授、郑州东方肿瘤医院创始人邵梦扬教授所创立。行医时，邵梦扬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难题：肿瘤放化疗后，患者体内白细胞数量会急剧减少，大大增加了感染及多器官衰竭概率。在六十年代，经过大量研究后，他将临床经验同传统中医思维结合起来，研发出了“生白口服液”配方，成功缓解了患者的不适症状。但由于当时中国对外交流不足，这一组方长期以来只是在临床小范围应用，三十年后，直到1996年获批为国家级新药，1997年获得在德国举行的“抗癌药物大会金奖”前，认知度一直相当有限。国际上，1991年，由安进与协和麒麟共同开发的升白针“非格司亭”获FDA批准上市，并被《财富》杂志评为当年的年度产品。从此之后，升白针成为了临床上解决肿瘤放化疗白细胞减少的首选方案。但升白针并不完美，其优劣势都很明显。优势是能快速升高患者体内白细胞水平，劣势是治标不治本。其通过刺激骨髓进行造血，会引起全身骨头刺痛，引发骨髓造血细胞的疲劳，幼稚细胞进入血液循环，进而导致免疫功能失调，一旦停药，就会降低甚至失去对机体的免疫力。“而且放化疗一般都有6~8个疗程，病人的身体越打越差，刚开始打一针，后面打两针三针，不少病人到后面不管打多少针也升不起来了。”张敏解释道。在中医理念中，升白针几乎是个悖论：本就是因为放化疗导致骨髓抑制才用升白针，结果长期使用，还会导致骨髓衰竭。然而在临床端，相关技术已经30多年没获得实质性突破，“医生不用升白针，都不知道该用什么了。”同升白针对比，邵梦扬研制出的生白口服液具有特殊优势：其通过营养骨髓、恢复骨髓自身的造血功能，而不是通过刺激局部强行拉高指标，能最大限度缓解患者的不良反应。“升白针是提升的升，我们是生产的生，一字之差，区别很大。”前不久，恒瑞医药和大连万春对簿公堂一事得到广泛关注，其中的关键标的，正是万春医药开发的一款FIC创新药普那布林。根据资料，普那布林能促进骨髓细胞成熟，防止化疗对中性粒细胞的损伤，以达到早期控制中性粒细胞减少的目的——和升白针针对的几乎是同样的适应症。不过2021年和2023年，FDA与NMPA先后拒绝了普那布林的上市申请，这款被全世界寄予厚望的药就此打了水漂。这一领域的需求毫无疑问是巨大的，只不过想要被患者广泛接受，生白口服液还需要一个契机。02出海梦阳药业选择的道路，是“走出去”。近年来，我国提出了一系列对于中药的支持政策，不过由于中医底层哲学体系与现代医学存在差异，除针灸取得过较大成功外，中医中药的出海始终是个难题，在全球创新药销量最大的美国市场，中成药一直只能以膳食补充剂的身份进入。通常来说，一款新药想要在美国上市，步骤是临床前试验—IND—一期临床试验—二期临床试验—三期临床试验—NDA—批准上市—上市监控。在这套繁琐的流程中，中药的出海之路常常在第一步就被卡住了。这是因为如果把一款药的关键要素拆解为成分、机制、效果三块，大多数中药都是“三缺二”。成分上，中药的物质体系复杂，常常是多成分协同发挥作用；机制上，中药理论和现代医学有着巨大偏差。“生白口服液里面有1700多个成分，一个个去证实，一百辈子也做不出来；多成分组合发生相互作用后的效果，包括它们进入消化系统后代谢产生的新产物是否有作用，都不好讲；跟老外解释中药配伍的‘君臣佐使’，他们又听不懂。”张敏说。成分和机制都不明确，唯一的“国际通用语言”就只剩下了效果。好在这正是生白口服液的强项：服用后白细胞指标是否上升，效果非常直观，只需抽血化验即可获得量化指标。相比大多数起效相对缓慢、疗效评估难以简单量化的中成药产品，生白口服液有可能被西医更顺利地接受。而此次生白口服液进入美国市场，多少带有些巧合成分。今年5月举办的青岛全国药品交易会上，梦阳药业在展位上方挂出了“提高肿瘤患者的生活质量”的横幅，被Sutter医院两名外籍员工一眼相中，找上了门来。第86届全国药品交易会Sutter员工之所以看中梦阳药业的理念，背后有一个大趋势：随着放疗、化疗、靶向、免疫等医疗技术日新月异，全世界肿瘤慢病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。但由于几乎所有的治疗手段都会产生不良反应，如何提升患者带瘤生存期间的生活质量，减轻患者的痛苦，成了全球医疗界共同关注的新课题。而这正是梦阳药业的战略发力点所在。次月，张敏受邀前往美国，现场考察了Sutter医疗集团整合医学中心。在院内，张敏发现，肿瘤患者对健康产品或膳食补充剂等的接受度相对较高，“病人们经常会聚在一起，搞一个沙龙聊聊天，相互提供心理安慰，了解一些医学新进展，看有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可以改善治疗药物的不良反应，提高生活质量，情况跟国内的中西医结合差不多，和我们正好完美适配。”患者包容度高；西医对升高白细胞缺乏更好的解决方案；效果明显、验证方便……所有这些天时地利人和聚在一起，让张敏萌生了一个“曲线救国”的想法：先开展研究证实生白口服液的安全性和有效性，让美国患者先用上，形成一定规模和影响力后，再考虑将来去开展药品相关注册临床试验。“在国内，生白口服液已纳入《国家药典》，有很多人在使用，可以证实安全性，但在美国还不行。所以不能一上来就说自己有效，这样他反倒要质疑你的安全性。先把药用上，反正拿注册批件的目的，也是为了让患者能尽快把药给用上。”张敏解释。事不宜迟，今年9月举行的2023年中国国际服务贸易交易会上，梦阳药业与美国TCMG集团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。据协议，梦阳药业的产品“生白口服液”在通过美国Sutter医院伦理审查委员会批准的上市后安全性再评价后，TCMG 集团将该产品引进Sutter医院。尽管和中药先行者们一样，生白口服液进入美国的“身份”依然是膳食补充剂，但由于Sutter医院属于美国的正规医院体系，在美国北加州拥有24家医院和200家西医诊所，相比以往中药只能局限在唐人街的私人中医诊所和华人超市销售，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。03更大的野心相比单一药物的出海，张敏有着更大的野心。在中药衰微的大背景下，许多中药老字号企业都选择从“容易的业务”发力，比如药食同源、依托品牌力扩张到食品保健品领域等。但张敏认为，如果大家都这么做，最后把中医药做成了农副产品行业，无异于慢性死亡。“那就不叫药了，跟我们平常吃的花菜、白菜有什么区别？”而本次赴美出海，倘若能够真正收获FDA的认可，不光能回过头来提振中国人的信心，还能将中药产业真正嵌入全球的医药产业链其中的一个环节中。张敏坦承，这是一个很难实现的任务，“道路很长，但二万五千里长征总归要有人去走，走了不一定成功，不走，永远成功不了。”张敏认为，目前全球西医西药占主导地位是一个既成事实。中医药企业最好的策略，不是同西医西药死磕，而是依托自身差异化优势，在西医西药不擅长的领域找到一个单点进行突破。就像当年的针灸一样，先让西方人感受到中医的神奇，逐渐接受，双方再互为补充。在这一战略思想指引下，除生白口服液之外，梦阳药业的其他产品及研发管线都紧紧围绕在了“提高肿瘤患者生活质量”这句话上。例如芦笋胶囊，主适应症是治疗患者放、化疗后导致的灼口综合症；又以猪苓多糖胶囊为例，这是中国中医科学院资深研究员章荣烈教授负责的课题，被卫生部定为重点研究项目，有保肝、治疗病毒性肝炎等作用。临床还发现，猪苓多糖能治疗药物性肝损伤，增强机体免疫力，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等。现有研发管线方面，梦阳药业拥有DH001（口服心脏保护剂）、MY006（升高血小板）、MY004（阿片性便秘）等多个在研小分子化学一类新药、中药一类新药及改良型新药。DH001已获国家临床批件、获得中国和美国专利保护，研发成功后可减少阿霉素引起的心脏毒性的发生率和严重程度。今年9月23日，梦阳药业宣布DH001Ⅱ期临床研究完成首例肿瘤患者给药。近日，梦阳药业完成了亿元B轮融资。本轮融资由朗姿韩亚领投，井冈山振东晟虹投资、扬州铠贤创投及老股东跟投。本轮融资将主要用于DH001的Ⅱ期临床研究、已上市产品的新增适应症等研究及与公司产品线的拓展等。“也许这些药无法延长患者的生命周期，但至少能让患者在剩下的时间里生活质量更高一点，通过对治疗产生不良反应的改善，提振患者同疾病做斗争的信心。”相比化学药，中医药另外还有两大难题：一是保证药材的质量和道地性。对此，梦阳药业采用中药材DNA技术来辨别使用药材，生产上按照新版GMP标准设计建造了中药前处理提取车间、制剂车间、质检中心等配套设施，采用了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的核心技术“中药提取生产全自动化控制”，减少了批次间的质量差异，将生白口服液的有效期从两年延长到了三年。第二大难题是做出高质量药品循证医学证据。由于中药成分复杂，应用周期长，开展循证研究成本高昂。但张敏对此非常重视，在公司体量还很小的时候就开展了药物真实世界研究、药物经济学研究、多中心RCT临床循证研究等工作。他相信“循证研究就是最好的学术推广”，随着生白口服液销量提升，样本量会逐渐越来越大，公信力会越来越强。张敏用青霉素的案例展望中药未来的发展：历史上中国人对西医西药没有太多概念，也不信任。但随着青霉素的出现，消炎杀菌效果立竿见影，极大降低了战士的战争死亡率，人们才对其有了深刻的认知，便在接受青霉素的过程中，慢慢逐步接受了整个西医体系。他希望生白口服液的出海，能在一定程度上复制当年青霉素进入中国的路径。“先让老外大吃一惊，然后再多来几个，他就会对中医慢慢有所改观，以后你就有机会让他看到更多东西。一点点来，不急，凡事都是这样子的。”张敏说。